道“二”

齐浩宇

　在中华文化中，“二”乃广袤、深厚、柔顺的大地。《易》云：“天一，地二。”又有“乾天坤地”、“乾刚坤柔”、“乾一坤二”诸说。“二”为偶，属阴，一向代指地数之始。在易经卦爻中为阴爻(－－)。“二”的概念充分舒展于有关人类、人类社会、人与自然关系的意识形态的各个层面。“二”所泽被后人之深广实不可尽数，此处仅取与管理相关的有益之思来稍加讨论。
　　天地阴阳─“二”的对立性
　　我们最熟悉的“二”的特性当然非对立莫属。对立意识并非中华文化所独有，在雪莱“ 如果冬天到了，那春天还会远吗”的诗句里，从立于创造和毁灭之轮间的湿婆的从容淡定舞姿中，于黑格尔连篇累牍的沉重辩证思维内，我们都曾因感受到它们散发的对立和对立转化智慧而会心微笑。不过中华文化中对立思维之早熟和无处不在，无疑已经给了世界以深刻的印象。看我的邻家小孩，乳牙新换不久，竟然跟我探讨学校里的老师跟他们所讲的Yin and Yang，尽管他的“阴阳”发音被纯粹美国化了，但他的理解却无误。“ 二”的这一层面显然已经对中华文化具有某种代表意味了。
　　我们的先民足地顶天，在与自然和社会的沟通中经历了无数月的阴晴圆缺，人的悲欢离合， 对“ 二” 的对立性心感身受。这种相对观，展现在中国的军事里、政治中、建筑上、乐章内、书法间─可以说它无处不在，当然也毫无疑问地渗透入管“理”！
　　我们说，当今国际管理论坛中把“二”的对立性研究运用得最突出的，当属现任国际管理协会的主席陈明哲教授。孙子讲，知己知彼，百胜不殆。所以陈自始自终把竞争者放在一起两两相较；他说：“动态竞争用最简单的观念讲，就是一个攻击会造成一个反应，一个行动会有一个反应。比如说：如果我打你一拳的话，你一定会回击我，但是你是回一拳呢还是回一脚呢，亦或是回一拳加一脚？这里面大有学问。”
　　正如之前笔者访谈文中所说，陈明哲深知传统中华文化蕴含丰富的策略竞争智慧，他竭尽一生心血研究的动态竞争理论，尽管在整体建构过程中已经整合融入了大量西方系统化知识。但其核心理论基础的动态性和相对性均来自中华文化。动态竞争的重要理论建树在于把以小搏大、避实击虚、声东击西、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等思想系统化，并转变成可实际运作的管理架构和制度， 从而使之成为西方管理学界也理解认同的全球性战略管理理论─而这些，皆可寻根问源于中华民族的“二”的智慧。
　　并驾齐驱 ─“二”的偶竝性
　　如果仅看到“二”的对立性和竞争性，那未免也太小看它了。陈明哲还说过：“懂太极的人都明白中国最大的思想高度实际是‘二’字，中国的‘二’字，诸子百家各有体会，但不管是哪一家， 其实谈的都是‘二’的对偶。”显然这里的“二” 除了“对”，还有“偶”的成分！
　　如何理解这里的“偶”？偶是伙伴，同伴，配偶。“二”所拥有的，除了对立性，莫忘还有偶性和兼容并蓄，所谓的无独有偶。
　　在中国文化史上，有很长一段时间内文非骈俪不美，后踞韵文之首的律诗仍明确规定将这 种骈俪的偶式美保持其中。看古道上的并驾齐 驱、逐风扬尘，就曾比单骑独行更为气派、更让 其时人们艳羡。再想想为什么爱情会是人类永恒 的主题？也是因为人内心对人生途中结伴而行的 渴望。截至今日，科学家们还在茫茫宇宙中不断 尝试寻找和人类相似的生物─事实上，人的群 体需求不时会占独立需求的上风。而归根结底， 企业在竞争的同时，更是同行。惺惺相惜、共存 共荣将永远会是理想的方向。
　　所以陈明哲说 ：“仁者仁勇，这个‘仁’字， 很有意思，拆开解就是‘二个人’，中国人由内到 外就是‘二’，‘二’指向对偶，儒家大学之道在 明明德，是讲自己 ；在亲民，是指对方，然后在 止于至善”。这段话，值得做企业的人深思。
　　宽容大度─“二”的厚德载物
　　“二”的智慧在企业管理中最广为运用的还有与 对立竞争互补的宽容柔顺。“天行健，君子以自 强不息 ；地势坤，君子以厚德载物”─由“二” 序名的大地总是毫无怨言地承载着自然界的万事 万物，总是那么大度、包容、温顺和切实可依。
　　用专业术语说，2 是第 1 个素数 ：也是唯一 的偶数素数。我们在小学时就从老师那里得知， 如果一个整数能被 2 整除，就叫做偶数。而任 何数字，无论奇偶，只要与 2 相乘，就无一例 外地成了偶数，且所有的偶数也都能被 2 相除。 这些仔细想想其实也够奇妙的，足见“二”的伸 缩自如，同时拥有量变质不变的削减功能和无限 的生产能力。太极生两仪，从数码的角度，也能 看到“二”的厚德载物。
　　当“二”的原本与上划等长的下划开始悄悄 延伸，我们知道社会对“二”承载面的企望也集 体无意识地延伸了。尤其是在全球化的知识经济 时代，劳动力、商品和资本以前所未有速度在流 动，商品经济的发展强化了“二”的竞争意识。 看中国大大小小的企业，一路从草莽中搏出，气 势难当，如日中天。而对财富聚敛的肆虐所加剧 的贫富差距，却使社会动荡可能性激增。同时， 对西方理性的反思，又敦促哲人志士纷纷开始转 向东方以谋求现代企业商业模式的永续。看世 界经理人管“理”解读栏目所介绍过的吴晓波包 容性管理理论中的开发利用社会群体创新力，成 中英 C 理论中的厚重之土（Centrality），曾仕强 M理论中的以人为本、安人第一，陈国明中道经 权理论中管理境界之和谐圆融，无一不与东方古 老的厚德载物有千丝万缕的联系。再看新儒商 和大批管理咨询公司不可尽数的种种仁义诚信的 献策，大小企业的纷纷把“厚德载物”纳入各自 经营理念和企业精神文化中、以聚集人脉、锻 造企业的核心竞争力..凡此总总，足见“二” 在这层面上所积攒的智慧还大有施展余地。再 回观自称终身受惠于“二”的陈明哲教授，我想， 唯其深得“二”之精髓，所以他才会在把动态竞 争研究得炉火纯青的同时，终不忘倡导“王道”， 为“王道”呐喊。王道者，“厚德载物”之谓也。
　　各执己见─“二”的二律背反
　　最后，我想我们不能忘了一提西方智慧中的二律 背反。我们都知道，通俗简洁地说，二律背反 是对同一个对象或问题所形成的两种理论学说 的虽然各自成立却相互矛盾的现象。记得十多 年前网上曾热议过如“盈利是企业存在和发展 的根本←→诚信是企业存在和发展的根本”；“企 业的核心价值观念是永恒不变的←→企业经营 必须根据市场的变化而变化”；“员工是自私的， 利益关系是提高员工积极性的根本措施←→员 工是自觉的，精神激励是提高员工积极性的根 本措施”等问题。这些问题至今还不时在管理 者们的脑海里掠过，人们依然还在实践和理念 中挣扎着寻求答案。
　　其实无庸讳言，中华民族所积累的“二” 的智慧本身就涵括体现着二律背反。但中国文 化的长处就在于能让西方人看来相悖的二律并 存，且悠游于二律间而不觉其悖─这也是中 华文化兼容并蓄的“二”智慧的重要组成啊！
　　虽然如此，“二”在中国文化中体现出来的 对“至善”的追求，应该比较容易和康德的“至善” 相通，此不赘，以待他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