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离婚公司”的商业模式：收钱帮人分手

齐浩宇

日本的“离婚典礼”上，敲碎婚戒代表着和过去的婚姻说再见。 （受访者/图）

每年的情人节都是各婚介公司和婚恋网站热炒的题材。与之形成对比的是，有一类公司正悄然红火，越来越多的日本人举办“离婚典礼”，一些荷兰人住进了“伤心酒店”，这是怎样的一盘生意呢？

日本：净利润率高达45%的“离婚典礼”

在酒店、寺院举办典礼的费用是20万日元（约合人民币1.6万元），在普通餐厅举办的费用是10万日元（约合人民币8000元），费用为5.5万日元的地点是在普通的离婚大楼。

2012年1月底，年近40岁的吉田夫妇，在日本横滨的一间酒吧举办了一场离婚典礼。他们一起握着镶有绿色青蛙头的小锤，敲碎了结婚戒指。

他们离婚的原因是，2011年的9级大地震发生在吉田夫人的老家，她放心不下娘家人，决定搬回去住。夫妻长期分居让婚姻走到尽头。

离婚仪式上也有“证婚人”，但意思是“证明离婚的人”。吉田夫妇对视着，一如七年前结婚时那样，说了一句“我愿意”，不过后半句是“我愿意离婚后成为他（她）的好朋友”。

为他们承办这一典礼的，是一位名叫寺井广树（Hiroki Terai）的日本“80后”。他于2009年4月在东京开办了一家颇具创意的“离婚公司”。其“动力”是日本居高不下的离婚率——平均每2分05秒就有一对夫妻离婚。

寺井广树在接受南方周末记者电话采访时称，创业至今近两年的时间里，一共为120多对夫妻举办了离婚典礼，日本大地震和核辐射危机发生后，他接到的订单比之前一年多了3倍。很多人突然面对生死剧变、分居分离，精神和心理压力骤增，几近崩溃。寺井广树接到客户电话听到的第一句话往往是：“我不知道我还能跟他（她）走多远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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寺井广树从小就充满好奇心。他说，自己7岁时参加叔叔婚礼，就曾想过：为什么人们结婚的时候有庄严隆重的典礼，离婚的时候却没有呢？

24岁从日本同志社大学毕业以后，寺井广树到一家人才派遣公司工作。朝九晚五的生活逐渐令他生厌。2007年4月，他辞掉工作，开始周游世界；花了1年半时间，游历了二十多个国家。

“一次我骑着摩托车，行走在柬埔寨颠簸不平的公路上时，”寺井广树说，“我突然觉得，人生就像这条起伏的公路一样，有喜有悲嘛。”他决定做一些跟生命体悟有关系的事情和工作，最后想到了离婚典礼的点子。

2009年4月，寺井广树遇到了正在为离婚烦恼的一位前辈。寺井广树向这位前辈提及自己创业的想法，前辈很是支持，第一例离婚仪式便诞生了。

从第二起开始，修读经济学专业的寺井广树感觉有利可图，开始收费。他是昭和五十五年（1980年）出生的，所以基本费用定为5.5万日元（约合人民币4500元）。

在他看来，离婚未必是一件消极的事情。“这个仪式就是他们过去感情的终点，更是新感情开始的起点”。

申请举办离婚典礼的夫妻可以选择不同档次的套餐。在酒店、寺院举办典礼的费用是20万日元（约合人民币1.6万元），在普通餐厅举办的费用是10万日元（约合人民币8000元），费用为5.5万日元的地点是在普通的离婚大楼。

参照日本的结婚仪式，寺井广树设计了离婚仪式的所有流程。以普通的离婚仪式为例，男女双方坐上各自的人力拉车，慢慢前往离婚大楼。坐上不同拉车的寓意是分道扬镳，从此走向各自新的方向。宾客们则跟在拉车后面，神色凝重，犹如奔赴葬礼。

离婚大楼是东京一间近乎废弃的屋子。少许蜡烛照亮昏暗的房间，一张齐腰高的木桌上，一把镶着绿色青蛙头的小锤横躺着。墙上挂着一幅关于青蛙的彩色漫画，一只半个手臂长的胖胖的粉红色青蛙雕塑置在挂画的左侧，对着大楼正门迎接来宾。破败的房子代表夫妻关系的破裂，青蛙在日本文化里代表“改变”。

跟婚礼一样，宾客“登记入席”，每位宾客会送3000-5000日元（合人民币240元到400元）的礼金。夫妻双方各派朋友代表致辞，演讲往往以“祝你离婚快乐”做开头。参照结婚典礼上夫妻共同切蛋糕的情节，寺井广树让离婚夫妇用青蛙头小锤敲扁戒指，意味着“一锤两断”。

大部分情况下，当夫妻将锤子砸向戒指的一刻，他们脸上严肃的表情会放松起来，现场气氛也变得活跃起来。要是夫妇双方愿意，被砸扁了的戒指可以扔进青蛙的嘴里，让不开心的记忆永久封存。

寺井广树还为离婚典礼写了一首“离婚进行曲”，长度正好是2分05秒。“也就是说，每唱一首歌的工夫，日本就平均有一对夫妻离婚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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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日本，举行一次结婚典礼大约要花100万到300万日元（约合人民币8万到24万元），每位到场宾客要送的礼金是5000到1万日元（约合人民币400元到800元）。相比之下，举办离婚典礼要“便宜”得多。

寺井广树在接受采访时称，一场收费20万日元的离婚典礼，其净利润大约9万日元，也就是说，净利润率高达45%。

现在，他的“离婚公司”包括若干名实习生和3名正式员工。其中一名员工是有着“离婚经验”的五十多岁的女士，专门为正在考虑离婚的人提供咨询。他们也提供“售后服务”，即为离婚夫妇介绍新的恋爱对象。

不久前，他们还为一对十年前就离婚的夫妻举办了“纪念离婚十周年典礼”。当年丈夫有了“第三者”，夫妻俩离婚时吵到不可开交，离婚后仍有一些纠纷。十年中，经过他们的子女的多次调解，终于感觉可以给曾经的婚姻生活画上一个完整句号。他们在典礼上一起砸碎了一对价值120万日元（约合人民币9.6万元）的白金钻戒。

寺井广树认为，通过一个肃穆的场所，让夫妻双方冷静下来，给彼此一个正式的交代，给自己一个反省的机会，这正是离婚典礼的核心内涵。

最近几个月，日本大阪有家饭店也开始承办离婚仪式，名古屋出现了之前办结婚仪式的人转行做“离婚策划”，“能被模仿是很荣幸的事情，”寺井广树说。

寺井广树也有新的打算——把生意做到韩国去。韩国的离婚率超过45%，是亚洲离婚率最高的国家。而最吸引他的地方是，韩国人非常喜欢过各种名目的纪念日，“结婚一百天”、“恋爱三百天”……

荷兰：2500欧元的“伤心酒店”

要离婚的夫妻被安排在单独的房间。星期五晚上入住，星期六早餐后开始谈判，下周一早上手续办妥。2500欧元的费用，离婚手续费和食宿费也包括在内。

2011年情人节当天，32岁的荷兰商人吉姆·霍分（Jim Halfens）在阿姆斯特丹创办了一家“伤心酒店”。

霍分大学时在商学院读的是公共关系学，毕业后开过公关公司，后来转为经营一家律师事务所。其间他发现，在荷兰，虽然离婚手续很简单，但往往得花上万欧元，并且要持续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时间完成。复杂的离婚程序浪费时间，折磨心神，让人没法投入新的生活。受此启发，霍分决定在提高离婚效率这条道上淘金，在“伤心酒店”里提供快捷的“一条龙服务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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首先，霍分会先邀请需要离婚的夫妇到他的律师事务所，由专业人士跟他们接触，判断他们是否合适在伤心酒店里面离婚。有复杂的财产和子女抚养权纠纷的夫妇不是霍分的目标客户，他会建议他们走传统的手续离婚。

“到伤心酒店离婚的人其实都不太伤心，”霍分在接受南方周末记者邮件采访时称，“他们都是经过前思后想，慎重考虑，想开始新生活的人。他们大都是商场上的成功人士，不愿意受到婚姻纠纷的羁绊，更不想把时间耗费在办理繁琐的离婚手续上。”

当男女双方都同意接受伤心酒店服务以后，他们会收到一份列表，上面列明了他们要考虑的关于产权、子女抚养权等一系列问题。夫妻在接下来的两三个星期里面冷静地考虑和筹备。当一切就绪以后，他们住进“伤心酒店”。与此同时，霍分约好的公证人、律师、心理医生、房产中介和托儿保姆也入住酒店，他们将在一个周末里一次性解决所有细节问题。

要离婚的夫妻被安排在单独的房间。星期五晚上入住，谈判程序从星期六早餐后开始，整个程序安排紧凑，从财产分割到心理辅导，一步步地按计划进行。下周一早上，离婚手续办妥。在这里拟好的离婚协议书最终被送到法院，6个星期后离婚协议即可生效。

伤心酒店整套服务收费2500欧元，离婚手续费和食宿费也包括在内。目前，伤心酒店跟荷兰境内三十多家5星级酒店合作，让客户随便选择离婚入住的酒店。

显然，“伤心酒店”是“移动的概念酒店”，霍分充当的是资源整合者的角色。从2011年2月至今，一年的时间，一共有12对夫妻入住“伤心酒店”。

虽然业务量不算多，但他收到了来自美国、英国、意大利、德国、巴西、台湾等国家和地区一些业内人士的咨询。目前，他正在尝试与潜在的合作伙伴接触，希望先将生意拓展到美国和德国。

2011年10月，当好莱坞明星夫妻黛米·摩尔（Demi Moore）和艾什顿·库彻（Ashton Kutcher）离婚消息传出时，霍分马上给这对明星夫妇发去了公开信，邀请他们入住美国第一家“伤心酒店”，让霍分遗憾的是，这对明星夫妇并没有接受霍分的邀请。

中国：亟待透明的“婚姻医院”

服务项目五花八门，如“代查隐瞒财产”、“代查外遇真相”、“代分离第三者”“婚姻年检”以及“试离婚”等，一些服务也引发了争议与投诉。

中国传统观念是和为贵，劝和莫劝分，所以中国的“离婚公司”主要解决夫妻问题、挽留问题情感。

2001年4月底，婚姻法修订，离婚不再需要单位领导签字盖章。在报纸上写婚恋专栏的江苏扬州人舒心，开始做一些离婚咨询的业务。3年后，他在上海市闸北区成立了号称“中国首家离婚公司”的维情商务咨询有限公司（简称维情公司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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维情公司的成立曾被媒体热炒，个性张扬的舒心号称“和著名的婚姻法学专家、婚姻情感专家、婚姻心理专家、婚姻性学专家一起发明了‘拯救婚姻的三种治疗’：话疗、理疗和法疗”，维情公司于是被称为“婚姻医院”。

这家公司的副总经理明丽，在加盟前是位中学语文老师。她说她现在每天要跟两个以上的客户见面，咨询电话一天能接5到8个。维情公司婚姻咨询业务的收费标准是每小时300到800元，每天3000到-5000元。

维情官方网站上列出的服务项目五花八门，如“代查隐瞒财产”、“代查外遇真相”、“代分离第三者”等。明丽对南方周末记者称，他们的服务种类其实更多，还有“婚姻年检”以及“试离婚”服务。

所谓“试离婚”，简单来说就是给婚姻一段缓冲期，可以分居，但不急着离婚。缓冲期提供咨询服务，尽力让双方重归于好，服务内容实行“阶梯定价”，收费在两三万元。2009年的时候，维情公司甚至制造噱头，声称在全国范围内嘉奖10对“试离婚”成功的夫妻，引起一定争议；据《东方早报》报道，上海市民政局婚姻登记处处长周吉祥曾就此对媒体说：“婚姻是神圣的，‘试离婚’就像试婚一样，是不受法律保护的。”

也曾有维情公司的客户通过各种途径投诉，痛斥其为“骗子公司”，原因是双向收费，并导演闹剧。即利用处在离婚边缘的夫妻间冷战之特点，分别向双方讲不同的“故事”，人为增加其复合的难度，以收取更高的咨询费用。

明丽近日接受南方周末记者采访时称2006年情人节成立了“维情俱乐部”，又名“离婚俱乐部”，且“现在的会员有上百万人”。事实上，上海社会团体管理局早已经发文，称这一俱乐部没有进行过任何登记，并责令其停止对外开展任何活动。

尽管如此，这家只有十几位员工的公司的雄心不减。现在在全国大力开拓加盟店，声称目前已有47家，每年向每家店收取3万到6万元的加盟费，“我们还要建立自己的直营店。”舒心说。

透明度的缺乏或许是维情公司商业模式的最大软肋。无论如何，中国“离婚市场”正吸引越来越多的创业者进入。许多做婚恋生意的公司，也纷纷推出“离婚产品线”。全国民政事业统计数据显示，中国平均每天有五千多个家庭解体，离婚率已连续7年递增。